甯中則死因:華山女俠甯中則爲什麼選擇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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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女俠的自殺,是笑傲江湖裏最讓人悲傷地幾個片段之一:
嶽夫人道:“將來殺林平之爲珊兒報仇,這件事,自然是你去辦了。”令狐沖垂淚道:“小師妹……小師妹……臨終之時,求孩兒照料林平之。孩兒不忍傷她之心,已答允了她。這件事……這件事可真爲難得緊。”嶽夫人長長嘆了口氣,道:“冤孽!冤孽!”又道:“衝兒,你以後對人,不可心地太好了!”
令狐沖道:“是!”突然覺得後頸中有熱熱的液汁流下,回過頭來,只見嶽夫人臉色慘白,吃了一驚,叫道:“師孃,師孃!”忙站起身來扶住嶽夫人時,只見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對準心臟刺入,已然氣絕斃命。令狐沖驚得呆了,張嘴大叫,卻一點聲音也叫不出來。
然而,嶽夫人爲什麼自殺?
令狐沖道:“唉,叫慣了。師孃爲什麼要自盡?她爲……爲什麼要自殺?”
甯中則的死,有些突兀,她爲什麼自殺?令狐沖有此一問,讀者也有此一問。導火索,是她目睹了嶽不羣的卑鄙行徑:
適才一切情形,嶽夫人都清清楚楚地瞧在眼裏,她深知令狐沖的爲人,對嶽靈珊自來敬愛有加,當她猶似天上神仙一般,決不敢有絲毫得罪,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她說,若說爲她捨命,倒毫不稀奇,至於什麼逼奸不遂、將之殺害,簡直荒謬絕倫。何況眼見他和盈盈如此情義深重,豈能更有異動?他出劍制住丈夫,忍手不殺,而丈夫卻對他忽施毒手,如此卑鄙行徑,縱是旁門左道之士亦不屑爲,堂堂五嶽派掌門竟出此手段,當真令人齒冷,剎那間萬念俱灰似乎,找到了答案,但是依然有讀者評論家質疑其自殺的合理性,所以在新修版笑傲的後記裏金庸再一次做出解釋:4
地有若干文學批評家評論:嶽夫人甯中則得知丈夫卑鄙下流,心灰意懶而自殺,不合人情,她大可不必自殺。也有人認爲蕭峯自殺不合理,他掌擊阿朱不合理。當然,俄國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也大可不必自殺。對於人生的價值觀,人人不同。有的是以現代人功利心代入武俠人物,有的是以“韋小寶價值觀”去評論蕭峯、甯中則,等於有人認爲史可法、文天祥不投降,岳飛不抗命爲十分“愚蠢”。香港有人評論北京佘氏子孫十幾代爲袁崇煥守墓爲“愚忠”,當然也有人以董存瑞、雷鋒爲“不近情理”。以“市儈動機”去看歷史人物,只有昏君、奸臣、貪官污吏、卑鄙小人才是合理的。
丈夫卑鄙無恥,妻子要不要自殺?或者說以甯中則的性格會不會自殺?我認爲當然是可以成立的,然而僅僅從《傷逝》這一章來看的話,甯中則的自殺還是給人以突兀的感覺。
盈盈恨恨地道:“自然是爲了嶽不羣這奸人了。嫁了這樣卑鄙無恥的丈夫,若不殺他,只好自殺。
原因,還是要從嶽不羣身上找,從二人的夫妻相處上來找。
如果是嶽不羣是一個典型的僞君子的話,嶽夫人似乎就是他的對立面。一個虛僞,一個坦蕩;一個陰鬱,一個豪爽;一個狡詐,一個正直;一個自私,一個善良;一個假道學,一個真性情;一個口蜜腹劍假仁假義,一個慷慨大義寧折不彎……
然而二人生活幾十年,嶽夫人當真神經大條到一點都不瞭解嶽不羣,一點都不知道嶽不羣所作所爲?
嶽不羣是什麼樣的人,並不是瞞住了所有人,至少任我行早就看清了嶽不羣
那人笑道:“不錯,不錯。華山派的掌門人還是嶽不羣吧?此人一臉孔假正經,只可惜我先是忙着,後來又失手遭了暗算,否則早就將他的假面具撕了下來。”
方正沖虛二人隔岸觀火看的也算透徹
沖虛道:“起心搶奪劍譜的人雖多,終究還是青城矮子臉皮最老,第一個動手。可是餘矮子臉皮雖厚,腦筋卻笨,怎及得上令師嶽先生不動聲色,坐收巨利……沖虛微微一笑,道:“那林平之拜入了你華山門下,《辟邪劍譜》自然跟着帶進來了。聽說岳先生有個獨生愛女,也要許配你那林師弟,是不是?果然是深謀遠慮。”
嶽夫人當然知道:
你媽道:‘他犯了門規,你執行祖訓,清理門戶,無人可以非議。但你說他結交左道,罪名已經夠了,何必再冤枉他偷盜劍譜?其實你比我還明白得多。你明知他沒拿平兒的《辟邪劍譜》。’你爹叫了起來:‘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你媽媽緩緩地道:‘你自然知道,只因爲這部劍譜,是你取了去的……你媽聲音十分平靜,說道:‘那日衝兒受傷昏迷,我爲他止血治傷之時,見到他身上有件袈裟,寫滿了字,似乎是劍法之類。第二次給他換藥,那件袈裟已經不見了,其時衝兒仍昏迷未醒。這段時候之中,除了你我二人,並無別人進房。這件袈裟可不是我拿的。’”
既然知道爲何還要容忍,還要包庇呢?因爲華山派的處境實在是很不妙:
你媽半晌不語,嘆道:‘你苦心焦慮,以求保全本派,有些事我也不能怪你。只是……只是那辟邪劍法練之有損無益,否則的話,爲什麼林家子孫都不學這劍法,以致給人家逼得走投無路?我勸你還是懸崖勒馬,及早別學了吧?’
笑傲江湖所處的時代,是一個風起雲涌,羣雄逐鹿的戰國時代。五嶽派內部左冷禪野心勃勃圖謀並派,劉正風全家被滅門,劍宗上門奪權,恆山三定慘死……這些事作爲華山派二當家甯中則不會不看在眼裏,五嶽派外部,魔教從來都是陰狠毒辣的敵人,雙方積怨已久,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一個不慎,破廟外面全派覆滅的事情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再次發生,不是次次都有神奇的令狐沖的。
甯中則的內心是複雜的,是糾結,矛盾的。同門被殘殺的事情她見過,她清楚明白有多殘酷。
嶽不羣道:“本派不當五嶽劍派的盟主,那也罷了;華山派威名受損,那也罷了;最關重大的,是派中師兄弟內訌,自相殘殺。同門師兄弟本來親如骨肉,結果你殺我,我殺你,慘酷不堪。今日回思當年華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兀自心有餘悸。”說着眼光轉向嶽夫人。嶽夫人臉上肌肉微微一動,想是回憶起本派高手相互屠戮的往事,不自禁地害怕。
所以纔會被嶽不羣說動:
嶽不羣道:“咱二人死不足惜,可又有什麼好處?左冷禪暗中下手,咱二人死得不明不白,結果他還不是開山立派,創成了那五嶽派?說不定他還會捏造個難聽的罪名,加在咱們頭上呢。”嶽夫人沉吟不語。嶽不羣又道:“咱夫婦一死,華山門下的羣弟子盡成了左冷禪刀下魚肉,哪還有反抗的餘地?不管怎樣,咱們總得給珊兒想想。”嶽夫人唔了一聲,似已給丈夫說得心動。
一方面她當然不願意華山派覆滅消亡弟子女兒任人魚肉,另一方面她又想要堅持自己的氣節和操守,理想照進現實她有太多的無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難卻,恩怨無盡。如果你厭倦了這種生活,唯'死'而已。只可惜有些人連死都死不了。江湖人的悲劇,難道真的都是他們自找的?
古龍這話,寧女俠怕是會引爲知己吧。
“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麼退出”。江湖就是政治,深陷政治漩渦中甯中則退出不了,她是華山派的二當家,她還有丈夫孩子,她只能掙扎,忍受,彷徨。她容忍嶽不羣對令狐沖的冤枉,容忍嶽不羣對左冷禪的虛與委蛇,如果不是有害無益她也會容忍嶽不羣練習辟邪劍法,但我相信她的內心是痛苦矛盾的。
嶽不羣對令狐沖的偷襲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終於看清了嶽不羣,長久的堅持忍讓只是笑柄而已,女兒已死,門派無存,生無可戀。
“如果你厭倦了這種生活,唯'死'而已。”
最後甯中則是哪種類型的政治人物呢?我讀書少,只能想到一個不太恰當的人物,看到她的死,我總是想到荀?的死:
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諸侯之賢大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大濟生民乎!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其志蓋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也,漢末大亂,羣生塗炭,自非高世之纔不能濟也。然則荀?舍魏武將誰www.donglishi.com事哉!齊桓之時,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蕩覆,尺土一民,皆非漢有。荀?佐魏武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決機發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爲強,化亂爲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子糾而荀?死漢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矣!……且使魏武爲帝,則?爲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不利此而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資治通鑑》
漢末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爲非曹操莫與定海內,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爲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蘇軾《志林十三條|論古|武王非聖人》
當荀?棄袁紹投曹操的時候,以爲他是能中興漢室的能臣,所以對其盡心輔佐。而當曹操權力漸漸變大,慾望逐漸膨脹,終於到了封魏公,謀九錫的時候,荀?發現當年一同匡扶漢室的曹操自己已經變得不認識了,自己的所作所爲變成了助紂爲虐,他內心的痛苦與絕望可想而知。荀?的一生都在踐行匡扶漢室的政治理想,當曹操最終打破了他的理想之時,他已無路可走,他只有以身殉道。
以政治才能而言甯中則與荀?相去甚遠,然而他們都是道德高尚,有氣節的人,他們本可以不死卻寧願選擇用死來捍衛生命的尊嚴。他們死了,他們堅持的道德理想也隨之死去,掌權者仍舊是嶽不羣,任我行,曹操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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