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專業戶”矢野浩二:曾經看到軍服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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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矢野浩二說中文時仍有日本人的口音,但他的語氣、語調都透着股“中國通”的自信,有時嘴裏還會發出帶京腔的“兒話音”,配着他認真的表情,睜大的眼睛,讓人感覺這個“老外”有點“萌”。

從2000年前途未卜地來到中國發展,到現在,矢野浩二已經在中國居住了15年,娶了中國媳婦,並生下了漂亮的女兒。對記者講起當年剛來中國發生的糗事,矢野浩二不禁大笑:“聽着都不可思議吧,可是這些真的發生在我身上。”笑過之後,矢野浩二稱經過生活的歷練,自己如今已經比生活在日本的中國人更像中國人。

15年來跨洋的北漂生活,讓矢野浩二嚐盡酸甜苦辣,這個當年電視劇裏的“鬼子專業戶”,因爲他的日本人身份,在中國和日本都受了不少曲解。現在,儘管仍然偶有陰霾飄過,45歲的矢野浩二卻認爲這是他最好的時光,事業上發展穩定,事業之外致力於充當“交流通道”,搭建“中日友好橋樑”。

“鬼子專業戶”矢野浩二:曾經看到軍服就想吐

日前,矢野浩二花了一年多時間,用中文寫就的傳記《有夢不怕路遠》由北京時代華語圖書股份有限公司出版發行,書中講述了他的成長,講述了他在中國漂泊15年的心路歷程。在傳記首發式上,回顧2015年,矢野浩二先是推崇一個“平”字,他表示,2015年對他來說是沉澱、平和的一年,他的心態也變得更加平和,“好的時候不得意忘形,不好的時候也不過分悲傷。”隨後,他又說出了“安”字,“2015年日本年度漢字爲‘安’,是日本國民謀求安心的一年,這個字也很好地表達了我目前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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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哥 不安分的小酒保也有演員夢

人的一生充滿奇遇,矢野浩二成爲演員很偶然,而來到中國,並在中國紮根生活下來,更是遠非他計劃之內的事情。

“鬼子專業戶”矢野浩二:曾經看到軍服就想吐 第3張

矢野浩二出生於大阪的鄉下,家中還有三個姐姐,一家六口生活在十幾平米的簡陋房中,因爲家境貧寒,矢野浩二高中畢業後就放棄學業,做過郵遞員、送奶工,20歲的時候,他在大阪一家小酒館做酒保,只因常來的客人隨口誇他長得帥,適合做演員,這個沒有任何背景以及演藝經歷的少年,便隻身前往東京尋夢。矢野浩二說,“我原本就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被大家這樣一說,居然也情不自禁地開始感覺自己也許真有做演員的潛質。後來我一直在想,我把別人隨口取笑的玩笑話當真究竟是爲什麼?純粹是因爲我太容易相信別人?還是因爲我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人?無論如何,因爲這玩笑似的話,從那天開始,我就在心中決定了自己的夢想——當一個演員。徹底做出決定以後,我的鬥志也史無前例地燃燒了起來,開始認真地計劃以後前行的路途。”

到了東京,矢野浩二先在新幹線車內找了份工作,就是推着流動服務車銷售食品,他一邊打工一邊尋求當演員的機會,後來他用下跪的代價換來爲日本著名演員森田健作當私人隨從的資格,一做就是八年。

鬧笑話 他被轟出了郵局

偶然間,矢野浩二被選中在中日合拍偶像劇《永恆戀人》中飾演一位日本留學生,這是矢野浩二第一次擔綱男主角,而在此之前,他在日本一直都是出演連臺詞都沒有的龍套演員。

2000年4月,矢野浩二第一次來到北京,在中國3個月的拍攝經歷,讓他做出了來華髮展的決定,矢野浩二稱其爲“懸崖邊的再起計劃。”

回到日本後,他一方面與經紀公司解約,另一方面在搬家公司打工,賺取來華經費。一年後,當他再次來到中國,來到北京,身上的全部家當就是辛苦積攢下來的90萬日元(約合5萬元人民幣)。這一年,31歲的矢野浩二正式成爲一名北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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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中國,舉目無親,語言交流成爲矢野浩二最大的問題,那時他沒少鬧笑話,矢野浩二給記者講了兩個小故事。一次是他去郵局買明信片,排完長隊終於輪到他時,他把寫着“手紙”的字條遞給了櫃檯人員,結果那位阿姨看了後憋着笑喋喋不休地跟他說了一大堆,可是矢野浩二一個字也聽不懂,最終,他被工作人員當成搗亂的轟出了郵局。還有一次是在王府井的一家影院買《天地英雄》的電影票,矢野浩二不知道該如何買票,就在旁觀察,看到兩個女孩用學生證買了票,又看到一個男人用軍官證買了票,他恍然大悟,掏出護照說:“日本人一張。”說起這些,矢野浩二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兒:“結果自然是被售票阿姨嘲笑一番,聽着像笑話吧,都是真事啊,剛開始到中國,這種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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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天獎 突然,走在大街上有人找他簽名了

矢野浩二20歲時決定做演員是因爲被別人誇他長得帥,適合做演員;來中國發展,又是因爲拍了《永恆戀人》後,人們誇他有成爲偶像明星的潛質,在中國一定會大受歡迎。可是來中國後,這個甜美的幻想幻滅了。《永恆戀人》2001年播出後沒有太大反響,未對剛來北京的矢野浩二的生活有任何助力,矢野浩二說:“這種平淡的結局真的讓我很受打擊。”

來了中國,沒有成爲想象中的明星,矢野浩二反而成了一窮二白的“北漂”,除了去中文培訓班學中文,他整日蝸居在家中不出門,就這樣在北京坐吃山空了半年,一直沒有收入,焦慮之際,命運又垂青了矢野浩二。一天,在家中閒坐的他接到電話,火速趕往《走向共和》片場,導演張黎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相中他出演明治天皇。之後,矢野浩二又出演了楊陽導演的《記憶的證明》。

《記憶的證明》是矢野浩二這一生難以忘記的一部戲,他說這部戲拍了10個月,吃的苦頭是他之後十幾年拍戲都沒再吃過的,付出了很多,也正是拍攝這部戲讓他感受到“演技”,體驗到一個演員的幸福感。

隨着《記憶的證明》獲得飛天獎,以及楊陽導演的大力推介,圈內開始知道了有一位在中國打拼的日本演員矢野浩二,找他拍戲的劇組也越來越多,而爲了掙錢和積累演員經驗,矢野浩二幾乎是來者不拒。2005年夏天,他發現晚間黃金時間居然播放了17部他參演的電視劇,“彷彿一夜之間,曾找不到工作,只能閒在家裏的生活突然離我遠去了,演出工作目不暇接地向我涌來。”一次外出,居然有人找矢野浩二簽名:“你不就是演那個日本人的嘛,生活中還挺帥的,給我籤個名吧。”矢野浩二說自己有些竊喜,覺得自己離成功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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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心 “鬼子專業戶”曾經看到軍服就想吐

可是慢慢的,“鬼子專業戶”讓矢野浩二從竊喜變成了窒息。在之後的三年,矢野浩二演了更多的鬼子,每部戲的出場必然是罵中國人、殺中國人,每部戲的結局必然要死,“我演的都是日本軍人,沒有人物性格,沒有戲劇衝突,只有冷酷,只懂殺戮,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出演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更像是一個粗糙的戰爭機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對工作產生了恐懼。像無形的枷鎖,讓我無法脫身,我有種窒息感。”

2006年時,矢野浩二對“鬼子”角色已經深深地牴觸,“到了看見軍服就想吐的程度,那些熟悉的道具、服裝、場景,甚至自己留了三年的鬍子,無一不讓我感到厭惡。”矢野浩二說那時的自己情緒低落,還感到深深的孤獨:“以前沒戲拍在北京待着時,因爲有動力反不覺得孤獨,可是這時工作纏身,生活也安定下來了,卻覺得很孤獨。”矢野浩二的這種低落情緒一次被化妝師看到了,化妝師問他怎麼了,他回答說“沒事”,化妝師說:“真的嗎?演鬼子要是沒精神,說話的樣子不就不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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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矢野浩二低落的是,他演了很多“鬼子”,而除了《記憶的證明》、《烈火金剛》等幾部以外,每個角色都沒有太多的發揮。一次他出演某部戲,是因爲那個角色有人性衝突和矛盾的內心細節。沒想到到了劇組後,發現導演被換掉了,新導演要求矢野浩二不要有多餘的心理描寫,只要表現出讓觀衆容易理解和接受的反派行爲就行了。

2006年,就在矢野浩二演“鬼子”演到想吐,可是又害怕“失業”時,在《大刀》快殺青的一天,他收到導演請他吃飯的邀請。矢野浩二擔心是自己一直情緒低落、不在狀態而會被導演罵,很忐忑地去了,結果導演建議他說:“以後別再演鬼子了,浩二你已經夠努力了。這部劇拍完後,去找自己感興趣的角色演吧,想要進一步成長,角色多樣化是必須的。從現在開始,開始選擇工作吧,至今一直讓你演這麼辛苦的角色,對不起啊。”聽到這番話,矢野浩二哭了,他感謝這位導演將他從“鬼子”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矢野浩二推掉了所有風格陳舊的抗日劇的戲,“我決定直到遇到合適的角色爲止,哪怕只能靠積蓄勉強餬口也要等。”

幸運的是,拍《大刀》時,矢野浩二收到了《快樂大本營》節目組的邀請,上這個節目爲他引來了更多的娛樂節目的邀約,甚至還當上了《天天向上》的主持人,讓矢野浩二在中國的人氣高了不少。

現在,矢野浩二再也不是“鬼子專業戶”了,他還演過八路軍,甚至演了古裝劇。2015年,他在中國拍了4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在日本拍了一部電視劇。

說起來,矢野浩二一臉興奮,“有一天我想明白了,其實選擇一直握在自己手中。日本人的性格也千差萬別,只要自己保持對夢想的敬畏,對工作的敬業,努力去把接到的所有角色都打上自己的烙印,那麼你終究會爲自己開創出一條嶄新的路。不停演鬼子的時候,我走過了辛苦又危險的道路,但是我切實感受到,正因爲我跨過了那段如苦行僧一樣殘酷的時期,纔有我現在的自己,不是說知名度,而是作爲演員跨越了一個舞臺後所獲得的巨大自信。”

這種演員的自信也讓當初懵懂要做演員的矢野浩二真的愛上了這個職業:“演員充滿魅力,因爲我可以變成別人,感受到別人的心情,通過做演員,我也時刻提醒自己,警告自己,選擇做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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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板氣 在中日兩邊都受到攻擊

初來中國,生活上的不適、遭遇一些騙局等等,對矢野浩二來說,其實都不算什麼,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中日之間的敏感關係給個人生活帶來的動盪。

2001年來到中國,適逢小泉純一郎出任日本首相,因爲他擅自參拜靖國神社,中國國內的反日情緒高漲,矢野浩二的中國朋友勸他儘量不要與外人說自己是日本人,“開始租小區,不敢說自己是日本人。公寓裏知道我是日本人的,只有負責管理的大叔。”那時在外面,他儘量不開口,總努力低頭向下看快步走,儘量避免跟其他人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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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記憶的證明》後,一天他收到森田健作的電話,才知道自己被一部分日本人攻擊,稱其爲“賣國賊”,而中國這邊,因爲他演的岡田有人性,一些中國觀衆表示憤怒——“日本鬼子怎麼能有人性?”這讓矢野浩二很是委屈,“楊陽導演拍攝《記憶的證明》本來是一部反戰劇,不偏向中國和日本的任何一邊,而是在講述戰爭的殘酷和兩國之間感情,結果沒想到是這樣。”

2011年,因爲釣魚島爭端,矢野浩二再次丟了工作,也因爲一些特殊原因離開了《天天向上》,網上還有關於他的各種流言,有人說他被日本右翼打了等等。事實上,除了在電視劇裏死過N次,生活中他沒有捱過打,可是那近一年的時間,對矢野浩二來說,無疑是讓他最崩潰的時期,那時的他常一個人躲在酒店,假裝與世隔絕,不敢接電話,“那時在北京,新聞中是反對日本、抵制日貨的宣傳,而在東京,新聞都是攻擊中國的節目,就像自己的生母和養母在打架,孩子永遠都沒有合適的立場去幫任何一方。”在日本拍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在賓館,矢野浩二突然呼吸困難,被救護車拉到醫院搶救,醫生說是精神壓力太大,那種狀況持續了一年左右時間,矢野浩二經常有呼吸節奏不穩定的症狀。

現在問他,那個時候怎麼“熬”過來的,矢野浩二笑了:“你說得很準確,就是‘熬’過來的,除了忍耐,沒有別的辦法,雖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本人。現在我只是想想快樂的事情,那些難受的悲痛的都不想,想也沒有用,所以乾脆不想。”

“管道” 終於受到了“日本外務大臣表彰”

彷徨無助之時,矢野浩二又受到了“貴人”指點,《天天向上》的靈魂人物汪涵找他聊天說:“浩二,你現在是中國最有名的日本人,你應該活用這個身份,在《天天向上》或其他媒體將日本更多的信息傳達給觀衆,反過來,你也可以講當今中國正在發生的事情傳達給日本,你必須這樣對自己的身份有所自覺,併成爲中國和日本之間溝通的管道。”矢野浩二說這句話讓他醍醐灌頂,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新世界,突然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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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了越多的戰爭片,看的史料和故事越多,矢野浩二說自己對戰爭的恐懼和排斥就更深,他爲什麼不能成爲兩國之間的“管道”呢?在即將播出的電視劇《少帥》中,矢野浩二飾演張作霖的日本顧問菊池。他作爲一個日本人,卻自始至終都在想辦法阻止日本軍部進攻中國。菊池在劇中有句臺詞說:“人類如果不結束戰爭,戰爭將會毀滅人類,我們現在要意識到,還來得及……”矢野浩二說這句話是他與導演張黎商量以後,自己加進去的臺詞,“我之所以屢次在角色中加入這種充滿感情的臺詞,就是想表現出他的內心世界,表現出他對戰爭的反感,對正義的渴望。”

因爲自己的努力,2015年8月,矢野浩二榮獲了由日本外務大臣頒發的外務大臣表彰,在亞洲活動的日本藝人裏面,他是第一個獲此殊榮的。“對我來說這是一項非常意外的殊榮。我心想這15年拼盡全力到現在,終於能受到來自日本國民的一些理解和認同了。當然,不理解我,對我惡言相向,說我是日本叛國賊的人還依然存在着。不過我還是堅持我的態度,不會去理會這些愚笨的人。歷史和時間會證明,我的態度和我的做法,一定是正確的。”

三文魚 女兒入的是中國國籍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這句話是矢野浩二在女兒的書上看到的,他深受觸動。矢野浩二的女兒今年四歲,入的是中國國籍,外人聽到都感覺驚訝,對矢野浩二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根本沒有爲此思考過:“日本因爲經濟發展的緣故,社會福利和教育情況比中國先進,女兒入籍日本,自然會得到更好的教育,但不能因爲這些,就覺得中國籍比日本籍低級。爲了將來的孩子們,一定要建造一個美好的中日關係,讓世界變得更加和平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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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野浩二說自己喜歡他在《浮沉》裏扮演的土井說的一句臺詞:“我們生活在人的海洋裏,許多人爲了安穩的生活,選擇了隨波逐流。而如果讓我選擇,我會讓自己成爲三文魚,即使會冒險,會損失一些東西,我也要逆流而上。”矢野浩二說,“作爲一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來到中國,將中國作爲自己的根基和夢想,這種行爲在不少人看來多少都有點驚世駭俗。但是回首往事,我心中泛起的,絕對沒有後悔,反而是滿滿的感激和滿足。中國這片廣博的沃土給了我事業、愛情、家庭,讓我懂得承擔更大的責任,讓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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